云天明的第一个故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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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卫队长没有理会宽姨的责骂,只是向公主匆匆敬礼,“公主,有人要见你!”然后闪到一边,露出他身后的人,那是一位老者,白发和白须像银色的火焰包围着头脸,他的目光锐利而深沉,他就是针眼画师向王子展示的第一幅画中的人。他的脸上和斗篷上满是尘土,靴子覆满泥巴,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袋,但奇怪的是打着一把伞,更奇怪的是他打伞的方式:一直不停地转动着伞。细看一下伞的结构,就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那把伞的伞面和伞柄都是乌黑色,每根伞骨的末端都固定着一只小圆球,是某种半透明的石头做成的,有一定的重量。可以看到伞里面几根伞撑都折断了,无法把伞支撑起来,只有让伞不断转动,把伞骨末端的小石球甩起来,才能把伞撑开。

    “你怎么随便让外人进来,还是这么个怪老头?!”宽姨指着老者责问道。

    “哨兵当然没让他进王宫,但他说……”卫队长忧虑地看了一眼公主,“他说国王已经没了。”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宽姨大喊,公主仍没有做声,只是双手抓紧了胸前的睡袍。

    “但国王确实不见了,王后也不见了,我派人看过,他们的寝室都是空的。”

    公主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一手扶住宽姨好让自己站稳。

    老者开口了:“尊敬的公主,请允许我把事情说清楚。”

    “让老人家进来,你守在门口。”公主对卫队长说。

    老者转着伞,对公主鞠躬,似乎对于公主能够这么快镇静下来心存敬意。

    “你转那把伞干什么?你是马戏团的小丑吗?”宽姨说。

    “我必须一直打着这把伞,否则也会像国王和王后一样消失。”

    “那就打着伞进来吧。”公主说,宽姨把门大开,以便让老者举伞通过。

    老者进入房间后,把肩上的帆布袋放到地毯上,疲惫地长出一口气,但仍转着黑伞,伞沿的小石球在烛光中闪亮,在周围的墙壁上投映出一圈旋转的星光。

    “我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空灵画师,王宫里新来的那个针眼画师是我的学生。”老者说。

    “我见过他。”公主点点头说。

    “那他见过你吗?他看过你吗?”空灵画师紧张地问。

    “是的,他当然看过我。”

    “糟透了,我的公主,那糟透了!”空灵画师长叹一声,“他是个魔鬼,掌握着魔鬼的画技,他能把人画到画里。”

    “真是废话!”宽姨说,“不能把人画到画里那叫画师吗?”

    空灵画师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他把人画到画里后,人在外面就没了,人变成了死的画。”

    “那还不快派人找到他杀了他?!”

    卫队长从门外探进头来说:“我派全部的卫队去找了,找不到。我原想去找军机大臣,他可以出动王宫外的禁卫军搜查,可这个老人家说军机大臣此时大概也没了。”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禁卫军没有用,冰沙王子和针眼可能根本就不在王宫里,针眼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作画,都能杀掉王宫中的人。”

    “你说冰沙王子?”宽姨问。

    “是的,王子要以针眼画师作武器,除掉国王和忠诚于他的人,夺取王位。”

    空灵画师看到,公主、宽姨和门口的卫队长对他的话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还是先考虑眼前的生死大事吧!针眼随时可能把公主画出来,他可能已经在画了。”

    宽姨大惊失色,她一把抱住公主,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她。

    空灵画师接着说:“只有我能除掉针眼,现在他已经把我画出来了,但这把伞能保护我不消失,我只要把他画出来,他就没了。”

    “那你就在这里画吧!”宽姨说,“让我替你打伞!”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不行,我的画只有画在雪浪纸上才有魔力,我带来的纸还没有压平,不能作画。”

    宽姨立刻打开画师的帆布包,从中取出一截雪浪树的树干,树干已经刮了外皮,露出白花花的纸卷来。宽姨和公主从树干纸卷上抽出一段纸,纸面现出一片雪白,房间里霎时亮了许多。她们试图在地板上把纸压平,但不管怎样努力,只要一松手,那段纸就弹回原状又卷了回去。

    画师说:“不行的,只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雪浪纸,那种黑曜石石板很稀有,我只有一块,让针眼偷走了!”

    “这纸用别的东西真的弄不平吗?”

    “弄不平的,只有用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我本来是希望能够从针眼那里夺回它的。”

    “赫尔辛根默斯肯,黑曜石?”宽姨一拍脑袋,“我有一个熨斗,只在熨公主最好的晚礼服时才用,就是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是黑曜石的!”

    “也许能用。”空灵画师点点头。

    宽姨转身跑出去,很快拿着一个乌黑锃亮的熨斗进来了。她和公主再次把雪浪纸从纸卷中拉出一段,用熨斗在地板上压住纸的一角,压了几秒钟后松开,那一角的纸果然压平了。

    “你来给我打伞,我来压!”空灵画师对宽姨说。在把伞递给她的时候,他嘱咐道,“这伞要一直转着打开,一合上我就没了!”看到宽姨把伞继续旋转着打开举在他的头顶,他才放心地蹲下用熨斗压纸,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挨着压。

    “不能给这伞做个伞撑吗?”公主看着旋转的伞问。

    “我的公主,以前是有伞撑的。”空灵画师边埋头用熨斗压纸边说,“这把黑伞的来历很不寻常。从前,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其他画师也有这种画技,除了人,他们也能把动物和植物画到画里。但有一天,飞来了一条渊龙,那龙通体乌黑,既能在深海潜游,又能在高空飞翔,先后有三个大画师画下了它,但它仍然在画外潜游和飞翔。后来,画师们筹钱雇了一名魔法武士,武士用火剑杀死了渊龙,那场搏杀使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大海都沸腾了。渊龙的尸体大部分都被烧焦了,我就从灰堆中收集了少量残骸,制成了这把伞。伞面是用渊龙的翼膜做的,伞骨、伞柄和伞撑都是用它的乌骨做成,伞沿的那些宝石,其实是从渊龙已经烧焦的肾中取出的结石。这把伞能够保护打着它的人不被画到画里。后来伞骨断了,我曾用几根竹棍做了伞撑,但发现伞的魔力竟消失了,拆去新伞撑后,魔力又恢复了。后来试验用手在里面撑开伞也不行,伞中是不能加入任何异物的,可我现在已经没有渊龙的骨头了,只能这样打开伞……”

    这时房间一角的钟敲响了,空灵画师抬头看看,已是凌晨,天快亮了。他再看看雪浪纸,压平的一段从纸卷中伸了出来,平铺在地板上不再卷回去,但只有一掌宽的一条,远不够绘一幅画的。他扔下熨斗,长叹一声。

    “来不及了,我画出画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来不及了,针眼随时会画完公主,你们——”空灵画师指指宽姨和卫队长,“针眼见过你们吗?”

    “他肯定没见过我。”宽姨说。

    “他进王宫时我远远地看到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没看见我。”卫队长说。

    “很好,”空灵画师站起身来,“你们俩护送公主去饕餮海,去墓岛找深水王子!”

    “可……即使到了饕餮海,我们也上不了墓岛的,你知道海里有……”

    “到了再想办法吧,只有这一条生路了。天一亮,所有忠于国王的大臣都会被画到画里,禁卫军将被冰沙控制,他将篡夺王位,只有深水王子能制止他。”

    “深水王子回到王宫,不是也会被针眼画到画里吗?”公主问。

    “放心,不会的,针眼画不出深水王子。深水是王国中针眼唯一画不出来的人,很幸运,我只教过针眼西洋画派,没有向他传授东方画派。”

    公主和其他两人都不太明白空灵画师的话,但老画师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继续说:“你们一定要让深水回到王宫,杀掉针眼,并找到公主的画像,烧掉那幅画,公主就安全了。”

    “如果也能找到父王和母后的画像……”公主拉住空灵画师急切地说。

    老画师缓缓地摇摇头,“我的公主,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他们现在就是那两幅画像了,如果找到不要毁掉,留作祭奠吧。”

    露珠公主被巨大的悲痛压倒,她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我的公主,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要想为国王和王后复仇,就赶快上路吧!”老画师说着,转向宽姨和卫队长,“你们要注意,在找到并毁掉公主的画像之前,伞要一直给她打着,一刻都不能离开,也不能合上。”他把伞从宽姨手中拿过来,继续转动着,“伞不能转得太慢,那样它就会合上;也不能太快,因为这伞年代已久,转得太快会散架的。黑伞有灵气,如果转得慢了,它会发出像鸟叫的声音,你们听,就是这样——”老画师把伞转得慢了些,伞面在边缘那些石球的重量下慢慢下垂,这时能听到它发出像夜莺一样的叫声,伞转得越慢声音越大。老画师重新加快了转伞的速度,鸟鸣声变小消失了。“如果转得太快,它会发出铃声,就像这样——”老画师继续加快转伞的速度,能听到一阵由小到大的铃声,像风铃,但更急促,“好了,现在快把伞给公主打上。”他说着,把伞又递给宽姨。

    “老人家,我们俩一起打伞走吧。”露珠公主抬起泪眼说。

    “不行,黑伞只能保护一个人,如果两个被针眼画出的人一起打伞,那他们都会死,而且死得更惨:每个人的一半被画入画中,一半留在外面……快给公主打伞,拖延一刻危险就大一分,针眼随时可能把她画出来!”

    宽姨看看公主,又看看空灵画师,犹豫着。

    老画师说:“是我把这画技传授给那个孽种,我该当此罪。你还等什么?想看着公主在你面前消失?!”

    最后一句话令宽姨颤抖了一下,她立刻把伞移到公主上方。

    老画师抚着白须从容地笑起来,“这就对了,老夫绘画一生,变成一幅画也算死得其所。我相信那个孽种的技艺,那会是一幅精致好画的……”???..coM

    空灵大画师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像雾气一般消失了。

    露珠公主看着老画师消失的那片空间,喃喃地说:“好吧,我们走,去饕餮海。”

    宽姨对门口的卫队长说:“你快过来给公主打伞,我去收拾一下。”

    卫队长接过伞后说:“要快些,现在外面都是冰沙王子的人了,天亮后我们可能出不了王宫。”

    “可我总得给公主带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要带她的斗篷和靴子,她的好多衣服,她喝的水,至少……至少要带上那块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好香皂,公主只有用那香皂洗澡才能睡着觉……”宽姨唠唠叨叨地走出房间。

    半个小时后,在初露的曙光中,一辆轻便马车从一个侧门驶出王宫,卫队长赶着车,车上坐着露珠公主和给她打伞的宽姨,他们都换上了平民装束。马车很快消失在远方的雾霭中。

    这时,在那个阴森的地堡中,针眼画师刚刚完成露珠公主的画像,他对冰沙王子说,这是他画过的最美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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