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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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不知是谁高声怒喝:“刀堂有问题,这是心魔境!百里泓入心魔了!”

    这话来得迟了些。

    当它响起,黑暗铺天盖地,如浪潮滔天。

    暗潮涌来的前一刻,施黛被人一把拉住右手。

    有人护在她身前,空气里若有若无,是雪松般的冷香。

    *

    心魔境。

    两眼一闭一睁,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座仙气飘飘的宫殿里,施黛在脑子里搜索有关它的记忆。

    妄念太深,便成心魔。

    寻常的武者生出心魔,大多失去理智、暴走伤人。

    百里泓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看样子,把心魔化作了实境。

    心魔里的景象,是他执着的妄念。

    身边没有其他人,施黛环顾一圈,目露困惑。

    百里泓醉心刀法、执掌大权,在她看来,他的执念要么与刀相关,要么与权势相关。

    没想到大错特错。

    施黛低头,望一望脚下缥缈的云烟,再看一看头顶高悬的玉质牌匾。

    上书三个大字。

    【白玉京】。

    白玉京?传说里神仙所在的世外之地?百里泓心心念念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他想成仙?

    施黛盯着玉匾瞧了会儿,总觉得古怪,迈步往前。

    众人再次分散,万幸,她没带施云声来刀堂。

    心魔境内空无人烟,举目远眺,云蒸雾绕,霭霭如流玉。

    踏入“白玉京”,可见琼楼迤逦,云舒霞卷,漫天氤氲浅绯薄光,符合所有人对于仙境的想象。

    楼宇勾连,座座由白玉建成,玲珑剔透。

    天外钟声杳杳,不同于炼狱中的诡谲阴晦,这道钟响悠远澄净,叫人灵台清明。

    比起心魔境,更像红尘外的云顶天宫。

    这是传说中的心魔?和想象里血腥残忍的场景完全不同。

    施黛没敢放松警惕,小心翼翼继续向前。

    云烟如水,淌过脚踝,滋生淡淡凉意。()

    蓦地,施黛站稳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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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走在一条由玉石铺就的长道上,两侧是玉树琼枝,枝桠晶莹。

    靠近其中一棵时,玉树的枝头颤了颤。

    施黛只看一眼,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玉枝白润,枝头生有小小花苞,当她走过,花苞绽开。

    花蕊的位置,是颗死死盯着她的血红眼珠。

    眼珠与施黛视线交汇。

    紧随其后,一只只眼睛自树干次第睁开,血丝遍布,把玉树染作殷红。

    施黛:?

    施黛:???

    谁家的心魔这么玩儿?

    血树挥开枝芽,施黛眼疾手快掏出符纸:“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急急如律令!”

    她反应飞快,符箓无风自扬,凝集灵气,刀刃般斩断树枝。

    施黛右眼皮跳了跳。

    玉树断开后,从裂口淌出来的,居然是黑红的污血。

    腥气扑鼻,她敏锐察觉危险,转身挥符:“敕!”

    欲从身后偷袭的另一棵树轰然爆开,血落满地。

    差点性命不保,心脏怦怦直跳,施黛深呼吸。

    心魔境的诡异程度超乎想象,如果玉树是假,她有理由怀疑,这里的万事万物都对外来者不怀好意,能要他们的命。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平复下心情,施黛打起精神,握紧几张驱邪符。

    玉树的血液被地面吞噬,不消多时,恢复了纤尘不染的端雅之貌。

    施黛看在眼里,不由暗想,百里泓到底做过什么,心魔才变成这样?

    只是杀人的话,没这么邪乎。

    思忖间,远处一行人影走过。

    白玉京有树有楼,自然也有神仙。

    几名身着白裙、梳飞仙髻的仙娥款步行来,婷婷袅袅,披帛飘飞。

    不得不说,看外形,非常刻板印象。

    施黛苦中作乐心下腹诽,两指夹起一张黄符。

    她看不清仙娥们的脸。

    下巴往上,每张脸孔皆隐没云雾之中,像幅未完成的画。

    静美却诡异。

    霎间,为首的仙娥仰起头。

    施黛于是看清,原来她的面容空空荡荡,根本是没有脸的。

    两面相对,似木偶般,仙娥脖颈一歪。

    不给它们发难的机会,施黛抢先出手:“敕。”

    灵符生光,金芒如箭,径直攻向飘飘白衣。

    像一张宣纸被撕开,仙娥们面皮剥落,从中涌出数道黑影。

    怪物无骨无皮,原是藏在人皮之中,此刻纷纷脱体,人皮失去支撑,绵软瘫平在地。

    黑影数量不少,施黛压下不安,熟稔挥符念咒。

    她是刻苦耐劳的脾性,来到大昭后,没落下符法的修习。

    现如今,施黛对符箓的掌握趋于炉火纯青

    ()    (),对付它们不成难题。

    唯一吃力的?(),是黑影太多,前后夹击。

    施黛险险避开,驱动雷法环绕周身,侧头看去,右肩被划破一道血口。

    然而并无疼痛。

    施黛怔忪一下,旋即明悟。

    不久前血蛊发作,江白砚用了邪术,两个时辰内,为她承受一切疼痛。

    算算时间,尚在邪术的有效期限。

    她肩头的豁口血淋淋,显然不算小伤。

    施黛懊恼地皱起眉头。

    江白砚一定很疼。

    *

    右肩传来剧痛时,江白砚刚斩下几只怪物的头颅。

    白玉京的名号倒是好听,可惜不过套了层虚妄的壳,撕开伪装,内里满是腐败血肉。

    断水横过,腥血四溅。

    疼痛突如其来,若是以往,江白砚绝不会心生迟疑。

    在当下,他的动作却微妙一顿。

    他未曾受伤,这份痛楚,来自于施黛。

    施黛有伤。

    她在何处,遭遇了什么?

    这个念头掠过心间,牵出陌生情愫。

    似躁动,又似不安,心绪成了粗糙的线,缠出千百的结。

    疼痛本应令他愉悦,有生以来头一回,江白砚因它而惶惑不耐。

    半垂下眼,江白砚以左掌按上胸口。

    心脏跳得紊乱,悬在这处腔室,似被细线提起,空荡荡没个着落。

    古怪的,鲜少体会到的情绪。

    无暇顾及痛意与快意,连杀戮也难让他重获欢愉。

    甚至于,江白砚对此心生厌烦。

    又几只邪祟蜂拥而至,断水寒光倏起,血骨飞溅。

    江白砚瞳色沉沉,视若无睹,自支离破碎的血肉间疾步踏过。

    心魔境出现前,他曾握住施黛的手。

    被卷入此间,他们二人的距离应当不远。

    没有更多痛意传来,施黛没再受伤。

    沿途斩杀无数邪祟,江白砚的脚步却是更快,静思一瞬,腕骨倏动。

    这一剑用了十成杀念,势若白虹,直指身侧的玉楼。

    剑气暴涨,三尺青锋凝作一道雪色寒芒,竟将整座楼阁震碎。

    玉石化作齑粉,露出内里盘枝错节的骨与肉,似虫豸蠕动。

    江白砚面色不改,断水再起,令血楼彻底坍塌。

    动静足够大。

    施黛若不出现,他劈下一座便是。

    几点鲜血溅上长睫,随他眨眼,视野晕出模糊的红。

    江白砚提剑前行,剑锋摩擦地面,在玉石上留出笔直划痕。

    后肩的痛意无比清晰,顺着四肢百骸,落进胸腔里头。

    习惯性地,他攥紧手掌,指甲陷进肉里,借由疼痛保持冷静。

    “欸?”

    人声响起,清泠明快,像破开炎炎酷暑的一捧雨。

    因这短促的字音,躁动得以抚平静下。

    江白砚回眸,望见那抹桃红。

    遇上他,施黛欢欢喜喜展颜一笑:“我还纳闷是谁劈了楼,果然是你。”

    她没忘江白砚在本命画里劈山的事,这人是有股子疯劲在身上的。

    有血从她肩头漫开,赤红大片。

    江白砚张口,尚未出声,见施黛凑到身前。

    栀子花香缠上他鼻尖,施黛吐字如倒豆:“你的肩膀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啊,我受了伤,要你来吃痛。”

    目光下移,她小声轻嘶:“你还在用这只手握断水!不是会左手剑吗?”

    江白砚轻轻笑起来。

    因她毫不掩饰的关切。

    原来当他记挂施黛时,施黛同样在意他。

    焦躁、不安与说不清的种种情绪尽数消散,在心口一勾,荡出绵密的痒。

    就像嗔痴妄念,全缚在施黛一人身上。

    他变得很奇怪。

    “你笑什么?”

    施黛瞅他一眼,瞥向自己肩头的血渍:“找个地方擦药吧?你也能少疼一些,要不然——”

    她忽地噤声,眼睫一颤。

    后背拢上柔软的温度,身体遽然前倾,贴上另一具身体。

    像触碰到一颗剧烈跳动的鲜活心脏。

    没有任何预兆。

    江白砚将施黛拥入怀中,箍紧她的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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