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正道魁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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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丁以为,为他们讲学的师长应当是那位看上去就十分德高望重、清廉正直的仙长,却没想到首次讲学,站在讲坛上的却是那位骂人“废物”的跋扈女修。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不成?”女修没好气地说着,甩了甩手中的书卷,道,“你们大字不识一个,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不先给你们夯实基础,难道让我师尊来做这种事?我师尊可忙着呢,没空陪你们在这里过家家。哼,要不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才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呢。”

    女修显然对此十分不满,嘴上骂骂咧咧的就没停下来过。苦丁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一群逆来顺受的闷葫芦都能挖苦得起劲,但真正开始授课时,她发现女子的讲学简明易懂,并非堆砌之乎者也、长篇大论到令人云里雾里的圣人之道,女修讲的是他们生活中最琐碎的小事。

    她的言语似有神诡之力,晦涩难懂的文字、算术自她口中诵来时便如流水般自然而然地淌进他们的脑海里。她将文卷随手抛出,那些文字便活灵活现地在空中衍化,逐一呈现出人们将所见所感的事物转变成文字的过程。苦丁是识字的,但即便有爷爷手把手地教她,苦丁也是从横竖撇那以及抄书中一点点地学起的。她从没想过学习能如此有趣,毕竟“寒窗苦读”总逃不过一个“苦”字。但在白玉京这座神奇的天上宫阙之中,知识不是枯燥无味的柴禾,而是久旱乍逢的甘露。

    苦丁听得入神,她隐约意识到这似乎也是一种术法。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多月来屡次出入白玉京的缘故,苦丁觉得自己涉过城外那片星海时,浑噩的灵台就会变得格外清醒。但大部分时候,清醒只会让人更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痛苦,而不会有其他的益处。

    宽敞幽静的庭院里,一人一个小桌,一人一个蒲团。苦丁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等到女修阖上书卷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你们的灵魂强度也只能暂时先听到这儿了。”女修满脸嫌弃,以袖掩唇,“现在开始,我念一个字你们写一个字,让我看看你们学得如何。”

    女修广袖一拂,所有人的桌案上便凭空出现了纸笔。但除了苦丁以外,其他村民都不曾握过笔,写过字。他们神色惶惶,攥着毛笔满脸无助。但女修并不体恤他们的心情,很快便自顾自地念了起来。村民们没辙,只能满头大汗地攥着笔在纸上涂画,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在“画字”。

    半个时辰,女修也就教了二十个字。神奇的是,大部分村民都能将那二十个字“画”出来,虽说难免有些缺胳膊少腿,但至少能认出是什么意思。

    念完最后一个字,女修将所有人面前的纸张收了上去。半夏还未说些什么,席间却有一位中年男子突然离席。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道:“仙、仙师饶命啊,俺、俺不是故意不听的,真的不是。俺只是……俺只是……”

    中年男子语无伦次,他朝着半夏用力磕了两个头,哭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已。

    “俺只是,俺只是太饿了……太饿了……”()

    苦丁回头,她看见漂浮在男子身前的宣纸,上面只有几个歪曲不成型的线条。可见方才小半个时辰里,男子是半点都没听进去。他嘶声恸哭,嗓音沙哑而又无力,但苦丁知道这个枯瘦的男人真的不是在找蹩脚的借口。他注意力涣散真的是因为饥馑,苦丁这样半大的孩子都被饿得手软脚软,村里的大人只会更加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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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丁觉得那位跋扈的女修会发脾气,事实也是如此,但女修发火的点却不在苦丁的预料之内。

    “你们怎么不早说,浪费了我大半个时辰!”女修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们一眼,转头又支使道,“阿迟,去把我练废的丹药拿出来,反正药性还没散,给他们一人一颗。本来进度就慢了,还因为这种事不好好听课!这样下去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听得进师尊的讲习?!那贼眉鼠眼的面泥人果然是在搪塞我!”

    女修骂完,又满脸窝火地在十人交上来的卷面里挑拣了一番。她目光落在唯一写出二十个字的苦丁身上,忍着怒火,沉声道:“你,随我来。”

    苦丁顶着同村人担忧的视线站起身,跟随在女修身后。直到与其他人彻底隔绝开来,女修才转身道:“你学得不错,字也写得好。除了原定的两枚玉流光外,你还能得到一份额外的奖赏。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低垂着头颅的苦丁突然抬头,她灰头土脸,眼底却藏有暗光:“什么都可以吗?”

    “除了伤人的物件以外,旁地事物皆可商量。不过为了避免分配不均引发嫉恨,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得到了什么。这也是言契的一环。”

    “您也不会将我得到的‘奖赏’告知带我们来的那些人吗?”苦丁反问道。

    半夏不再端着那副嚣张跋扈的面孔,她静静地注视着苦丁,半晌,微微一笑:“没错,除了你我之外,再不会有他人知晓。”

    ……

    第一批送来的十位村民全须全尾地回去之后,次日,王堂主便迫不及待地又送了二十人过来。

    半夏后来才知道,他们开设的讲习在白玉京中有一个名号,叫“扫盲班”,意味“使民开智,扫除文盲”。这个奇怪的称谓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原住民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恰当。于是,半夏将自己的讲习在太微垣中过了明路,甚至还从专门负责这一项的讲师中学了不少授课的技巧。

    白玉京的扫盲班施行的制度是“老带新”,基础要求是两千个常用文字与一百以内的加减数算。表现优异者可以在结业后从门徒转为助教,有薪酬可拿。半夏给村民们授课时使用的术法是外门最基础的“醍醐灌顶之术”。这个术法本是御兽的技艺,没有太多其他的作用,只是增强听众的记忆、印象,能让听众全神贯注。同时让与双方产生共鸣,减少谬误与理解偏差。外门长老给弟子授课时基本都会用上这个术法,毕竟很多弟子年纪小坐不住,教他们习字也跟训猴没有两样。

    “以前常听人说百姓脑袋僵木,死不开窍。但现在

    ()    看来,他们课业的进度也没比别人差多少。”半夏放下学生们的文卷,不动声色地哼哼两声。不走出来亲眼看看,她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得像只井底之蛙。偶尔想起往事,半夏倒是还有些感激那个坑害自己的宿敌,要不是他们,自己恐怕不会有这样一番奇遇吧。

    当然,半夏心眼很小,她现在每日做日课时都会顺便为故人祈祷,衷心祝福他们出门被山猪亲切地问候老腰。

    半夏审批着学生的功课,转头便见林雪披着斗篷准备出门,自从林雪在云迟迟手上学了一手匿行变声的仙术后,他外出便越来越频繁。好歹也是并肩作战、共同商议计策的同伴,半夏下意识道:“你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

    “去跟那些人做‘生意’啊。”林雪说话时尾调微微上扬,很有一些少年意气风发的味道。这段时日以来,半夏也看得出林雪恐怕出身良好,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让他小小年纪便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世故油滑。不过林雪偶尔展露出来的阴郁深沉也只是一闪而逝,相处得时间久了,他倒是越发活泼开朗了起来。

    不过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林雪一直不肯摘下面具,也始终不曾告知他们真实的姓名。

    “这些人手头囤积大量玉流光实在太危险了,总要想个法子让银钱回流的。骗钱……不,我是说做生意是我的强项。我不信他们的上位者都如此清廉正直,一心为团体着想。从中稍微挑拨离间一下,或许有奇效。”林雪朝半夏挥挥手,一手撑着窗台便从窗口处翻了出去,“帮我跟方大叔说一声,今日不回来吃了。”

    “谁管你回不回来吃?你当我们这是客栈啊!”半夏嫌弃道,然而林雪已经跑远了。这些天里,四人各有各的事务要忙,但因为吕川军的关系,原本性格不怎么合得来的三位奉剑者候补都变得亲近了不少。虽说彼此思想理念还存在着不小的差异,但他们已经找到了求同存异、平和共处的方法。就算是半夏这种习惯孤军奋战、不管放在哪里都称得上是刺头的存在,偶尔也会觉得,能有几位并肩作战的队友好像也不赖。

    短短十天过去了,半夏等人在推进事情进展的同时也不忘完成掌教的考校。他们走街串巷,四处查访,整理归纳白玉京的种种事务,或是查漏补缺,或是分析利弊因果。半夏擅长权衡人心纠纷,云迟迟能注意到别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方衡则颇具大局观与远见。

    三人凑在一起交流情报时总是免不了争吵,但吵完整理一番思绪,都能发现纰漏以及自身不足的地方。

    偶尔他们交流情报时,林雪也会插两句嘴。用方衡的话来说,林雪就是“心性不坏,但剑走偏锋”的典范。林雪处世的本心与最终导向的结果是好的,但他时常不按规矩办事,能框定他的只有他心中的正义感。半夏和林雪一样是不走寻常路的人,但她虽然心机深沉,人却习惯在规矩内办事。两人行事作风南辕北辙,和而不同,也无怪乎凑到一起时总会拌嘴了。

    吕川军试图从外部腐蚀渗透白玉京,僭越侵夺道君的权威。对此,半夏提出的“釜底抽薪”便是反行

    其道(),从被吕川军控制的平民百姓入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彻底从根源上断绝对方借百姓作恶的可能;而林雪提出的“暗度陈仓”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林雪的意思是他会从外界入手,策反村民的同时通过白玉京为受困的镇民们提供援助与兵器。

    林雪和半夏的想法都一样,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要想杜绝这种恶行,就必须让罪魁祸首自食其果才行。

    半夏的授课看似只是识字,实际上她在寓教于乐的同时也塞了许多私货进去。有方衡作为门面,他们很轻易地便得到了百姓们的信赖,再加上有半夏在前头扮恶人嘴脸,方衡在为众人授课时,每一句话都会被奉为圭臬。半个月试行下来,效果可谓显著。

    半夏在王堂主那边的说法都是这些人不堪教化,给不出像样的反馈。但实际上,这一滩浑水已经被搅得暗潮汹涌,只待有朝一日择人而噬了。

    一月之期渐渐临近,半夏知道方衡这段时间一直在起草将要上交给掌教的文书。他思考了许多针对类似吕川军事件的策略,其中便包括扫盲班应该大规模普及,而非让入梦者自行选择修学的技艺;严厉规范官方钱庄,登记外来者信息,把控银钱流动的方向以及交易的明细……方衡想了很多,斟酌了很多,但他心中也有疑虑。白玉京本就是一个绝对中立、包容众生万象的存在。方衡不知道自己以治国之策规划白玉京的想法是否正确,毕竟这很可能会影响白玉京“自由”的风气。

    而云迟迟则起草了许多民众向官方求助的渠道建设提议,以及针对各种恶性事件的处置方式。云迟迟和方衡、半夏不同,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在上清界长大、从小接受道门熏陶的仙门弟子。所以,她看到的不是白玉京这座庞然大物的运行秩序,她看到的是弱小者的无奈,无法发声之人的悲哀。

    云迟迟和方衡都是有耐心的人,他们有道门弟子特有的宁静澹泊。他们愿意等待世人清醒,愿意守望他们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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