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消失的瓷器(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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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天气太潮湿了,没一会儿身上就黏哒哒的起来。

    就像贾老板的口供,隐约触及到真相,却有所顾忌,不敢直言。

    “对。”折腾一宿,两人非但不困,反而被吊起胃口,越加心痒难耐起来。

    贾老板也没让他回去,而是暂时收押,又派专人看管,不许外人探视接近,更不许传递消息。

    天色微明,外头送了饭进来,乃是一盅鱼片菜叶粥,一篮鸡丁小包子,一盘银丝卷,外加几样可口小酱菜,并炸银鱼、凉拌藕片等物。

    这会儿莲藕尚未大量上市,送来的乃是零星头茬,刚从泥塘里扒出来,又脆又嫩又清甜,空口做点心都好吃。

    两人对坐用饭,饭后略眯了会儿,陆续又有几位海商被提溜过来问话。

    然而一无所获。

    原本想着贾老板是个开门红,万万没想到,竟放了一炮就没了。

    一连数日,都没什么进展,眼见着六月都快过完了,金晖渐渐有些坐不住,偶尔看向秦放鹤时,眼底闪动着诡异的光。

    秦放鹤被他这种反常搞得受不了,撵鸡似的摆手,“去吧去吧,别把人弄死了。”

    金晖难得扭捏,战术喝茶,“总这么干耗着不是法儿,我也是为了朝廷……”

    秦放鹤龇牙咧嘴,发出由衷感慨,“你好变态啊!”

    金晖:“……”

    你哪儿来的脸说我?

    那什么贴加官的法儿还不是你说的!

    说了又不做,白白吊人胃口!呸!

    然后金晖就强忍着兴奋,欢欢喜喜贴加官去了。

    秦放鹤想过遭受身心暴击之后,贾老板必然会交代真相,但万万没想到,竟如此惊心动魄:

    他还曾受过一对仿青铜四角虎樽青瓷瓶。

    连自小富贵堆里长大的金晖听了都不禁变色,失声道:“此乃上贡佳品,尔等竟敢私相售卖!”

    大禄对瓷器的烧制技术可谓日新月异,匠人们早已不满足于简单的本色,转而开始模仿其他材质,譬如轻若烟霞的纱瓷、薄如蝉翼的纸瓷、浑厚庄重的青铜瓷。

    而仿青铜四角虎樽,便是三年前烧制成功的新品类,因其同时兼备酒樽的优美流畅的线条感、青铜花纹的古朴、瓷器的细腻光洁,一经问世便艳惊四座,曾作为贡品御呈,至今仍是王公贵族们喜爱的珍品之一,从不在民间流通。

    当年也就是卢芳枝被赏赐过两对,董春也有一对。

    连汪扶风和金汝为都没有。

    秦放鹤终于明白贾老板为何死咬着不松口,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因为不交代,最多罚没家产,交代了,就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就连贴加官,贾老板都熬过了两次四层!

    最后是熬到第三次,浑身抽搐、大小便失禁,真的快被憋死了,才交代。

    事情败露,贾老板面无人色,四肢瘫软如烂泥,终于彻底坦白了。

    他虽没接触过真正的上流社会,但做瓷器行当久了,也曾有所耳闻,故而一见那物,便知道是宝贝,又联系传闻,迅速猜出出处。

    他也怕过,但对方却说,就这么小小巧巧的一对玩意儿,运到南洋与西洋人交易了,最少能赚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啊!

    哪怕只是分得四成,也有足足八万两,都够得上单独跑一趟海运的利润了!

    “……西洋人对我朝瓷器的追逐近乎痴迷,许多王公贵族早已厌倦了寻常货色,常年花高价搜罗我朝皇帝陛下喜欢的器物,不惜以大量珍宝、黄金、名贵香料交易。”

    一只仿青铜虎樽,运到南洋单价八万两,但若是一对,就有二十万。

    而那些西洋人再运回本国,摇身一变,据说就能换到至少翻倍的宝石黄金。

    更有甚者,还能以此作为通往上流社会的敲门砖,换取贵族身份和爵位。

    商人逐利而生,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近在咫尺!

    贾老板可耻的心动了。

    反正就算我不做,也有别人做……

    反正对方说了,早有别人做过,万无一失……

    贾老板这样自我安慰着。

    他甚至夜不能寐,万分懊悔,懊悔自己的船不够大,跑不得西洋。

    若直接跑去西洋卖了,就是,就是四十万两啊!

    四成也有十六万两,都够跑两趟海运了!

    银子,我的银子啊!

    秦放鹤示意书记员将贾老板的口供一字不漏记录下来,“此乃命令禁止出海之物,尔等如何瞒天过海?”

    事到如今,贾老板也是无路可退,苦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人先以丝绵层层包裹,然后外浇石膏,伪造成求平安的石膏摆件……”

    秦放鹤看向金晖,发现对方眼中也充斥着怀疑。

    自海上贸易开放以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朝廷也实时更新,似这等堪称粗劣的手段,不可能每回都成功的。

    但看贾老板的样子,又不像故意隐瞒。

    “当日检查的是哪几位官吏?与你之前所述可有出入?”

    贾老板摇头,“那个小人确实并未撒谎。”

    “但你不觉得奇怪么?”秦放鹤又问。

    被连续数次贴加官,并意识到自己死定了之后,贾老板的人都有些迟钝了,反应许久才茫然道:“什么?”

    “据本官所知,”秦放鹤背着手,拿起半干的供词慢慢踱步,一边走,一边计算,“尔等出入时两次经过市舶司,船上所载货物皆需盘查、纳税,为防夹带,返程后需二次对账……”

    他在贾老板面前停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慢慢问道:“一对酒樽二十万,即便你换成轻便的金珠,却又如何解释它们的来历?”

    总不可能番人好客,白送的吧?

    跪在地上的贾老板茫然抬头,仰视着他,脑袋一点点跟着反应,然后嘴巴,也慢慢张大了。

    是啊,自己往返数次,为何……无人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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