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20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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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在心头舌尖。

    陈晚在T台前端站定,默数着停留时间,三十秒后背过身,被蝴蝶结托着的蝴蝶骨振翅欲飞。

    太美了。

    情不自禁的夸赞脱口而出,无数人想象着自己穿上这条长裙该是怎样的惊艳,比赛尚未过半,她们便迫不及待地期盼起了结束。

    沈明森与沈明雅坐在右侧的前排,他们恋恋不舍地望着陈晚的背影消失在T台后方的拐角,沈明雅兴奋得脸颊发红,她无比得意地观察着嘉宾嘉宾们脸上的痴迷,不好意思,这条裙子是她的了。

    有了陈晚的珠玉在前,后面连续几位模特的出场都没能勾起嘉宾们的兴趣,评委们出于职业素养认真打着比分,内心却无比统一地把冠军票投给了三号设计师。

    沈照紧张地候在T台出口处,待陈晚下台,立马护着他直奔之前换衣服的房间,打了奥里奇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陈晚松缓了紧绷的神经,决赛后一个环节是设计师的理念展示,无需他再假扮模特,换下来的长裙套回人台,由工作人员统一搬出去。

    走秀环节告一段落,理念展示在二十分钟后,事到如今,奥里奇哪里还猜不出陈晚与模特的关系,他气愤地朝空气挥了一拳。

    大局已定,陈晚的所做作为在比赛规则中无明令禁止,他不怕奥里奇借此做文章,说到底,陈晚才是赛方疏忽的受害者,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奥里奇若是非要生事,他不介意揭穿这场比赛的阴谋,届时他一定是获利更多的那个。

    如陈晚所料,有点脑子的奥里奇没敢当场发作,成功斩获比赛冠军的他被后台蜂拥而上的记者团团包围,沈照独木难支,赶紧去找沈明森搬救兵。

    “对不起,我来晚了。”好不容易将陈晚救出包围圈,沈明森连连道歉,是他考虑不周。

    “没事。”陈晚理了理被挤乱的衣服,“先回酒店。”

    简单吃过午饭,陈晚将比赛中发生的事全部告知了沈明森,奥里奇心眼小,必然不甘输了比赛,他们得抢占先机防止奥里奇的后手。

    扮成模特上台是不得已而为之,陈晚对男扮女装虽无芥蒂,在当下的大环境中,还是小心为上。

    事不宜迟,沈明森借用了沈家的关系,陈晚与模特的合照出现在了当天娱乐晚报的头条,在化妆技术的修饰下,复刻出一个“模特陈晚”难度不大。同时,陈晚在报道中表示,夺冠的长裙已送给了港城首富家的千金,算是彻底堵住了奥里奇的后手。

    沈明雅娇气归娇气,却不是不明事理,首富在港城的地位沈家望尘莫及,用一条裙子攀上首富千金,他们赚翻了好么。

    另外,陈晚宣布了开店的消息,奥里奇看完报纸,当即撕了个稀碎。

    盛夏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港城的民众在短袖外添了单衣,东言在港城的第一家直营店当月业绩再创新高,期间虽发生了一点小麻烦,但都及时解决了。沈明森豪气地包下一轮游艇,为陈晚办了场庆功宴,也是送行酒。

    东言在港城走的是高奢路线,一对一VIP服务,充值黑钻会员可解锁陈晚的私人订制。陈晚低估了港城名媛千金们的有钱程度,两个月接了数十套私人订制,交货时间排到了明年,迟迟脱不开身,截止到昨日,才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张设计稿,定下返程的日子。

    来港城半年,陈晚与许空山维持着一周一封信的通讯频率,他早已归心似箭。

    陈家饭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早春离家初秋归来,南城火车站的丹桂盛放着淡黄色的小花,香气沁人心脾。

    “到了么到了么?”火车到站,陈勇阳把着许空山的肩膀伸长了脖子,眼睛睁得老大,生怕错过了陈晚的身影。

    正值青春期的陈勇阳又长了一截,不过仍然比不上许空山。

    “到了。”许空山的鹰眼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陈晚,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往前迈了两大步,陈勇阳等人连忙跟上。

    陈晚激动得一路没睡好,眼下印着青黑,精神头却很好,他提着箱子迎了两步,陈勇阳冲到许空山前面,死死地抱住陈晚:“小叔叔!”

    手上的箱子被许空山接过,一行人叽叽喳喳地簇拥着陈晚出了火车站。

    越野车开到了服装厂,大红横幅上写着“欢迎陈厂长归来”的字样,不用说,这肯定是钱国胜和王利安的主意。

    为了给陈晚接风洗尘,服装厂食堂的大师傅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顿饭办得比过年还丰盛。

    下午在巡厂和开会中度过,到了下班时间,陈勇阳抢了许空山的活到厂门口接人,周梅操持的这顿晚饭,较食堂大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给陈晚吃顶了。

    暮色四合,白日的喧闹逐渐远去,空寂了半年的住宅终于等到了两位主人齐聚。

    陈晚被许空山亲得喘不过气,大脑缺氧昏沉,手脚软得像无骨虫,又麻又痒。

    “终于回来了。”许空山松开陈晚换气,指腹略微用力摩挲过陈晚的五官,似是要把他的长相重新刻进心里,“不走了?”

    “不走了。”陈晚往许空山怀里钻了钻,熟悉的气息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疲惫后知后觉吞没意识,陈晚强撑着眼皮,不想这么快睡过去。

    “睡吧。”许空山轻拍陈晚的后背,“我在呢。”

    “一直在?”

    “一直在。”

    从港城回来后陈晚原计划休半个月的长假,每天睡到自然醒,吃过许空山准备的早饭,视心情随便做点什么事消磨时间,等许空山下班一起吃午饭,然后睡一两个小时的午觉,醒了去饭馆和服装厂转转,直到傍晚。

    刚开始陈晚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舒服,如此过了不到一周,陈晚瘫在许空山身上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许空山替陈晚揉腰的手一顿,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素了半年,终于连着吃了几顿饱饭,把陈晚撑得差点下不了床。

    “我准备周一去厂里上班。”陈晚动动腰,示意许空山继续,“在家闲着实在太无聊了。”

    另外,陈晚觉得他有点遭不住了,得缓缓。

    对于陈晚的决定,陈晚向来不会反对。周一陈晚如往常一般进了办公楼,得知他正式上班,钱国胜意外之余笑他天生劳碌命,学不会享受。

    陈晚笑笑没接话,谁让许空山没空呢,若是许空山抽得出空,他早带着人天南地北玩去了。陈晚在港城那段日子许空山一直没休息过,攒了一堆假期,就是为了有时间陪他,偏偏昌学义的新药研发到了关键时刻,和许空山以前弄出来的驱蚊水不同,这个新药是真正能治病的。

    研发最是耗钱,且一款新药的研发通常需要十年以上,哪怕有上面的支持,制药厂也没有做创新药的实力,这里的新药指的是德叔给许空山的药方,昌学义进行了改良,通过萃取有效成分做成便携易服的小药片,同时保证药效,昌学义试了许多次,终于成功在望。

    作为制药厂的生产部主任、研发部的一份子,许空山自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没有谁会比陈晚更希望许空山好,对此陈晚表示正事要紧,他和许空山的日子长着呢,玩的事不着急。

    花了两天时间看完这半年的生产销售数据,陈晚找到满玉山:“我们厂是不是该扩招了?”

    早在服装厂创办之初,陈晚便向所有员工明确了服装厂的岗位不是铁饭碗,国营企业那些什么父亲退休儿子接岗、抑或把工作名额卖给其他人的操作,在东言都是行不通的,因此除了极个别行为恶劣被开除外,没一个主动离职。

    东言服饰的名气日益见长,即便厂里的工人天天铆足了劲生产,市场上依然供不应求,车间的普通职工后面又陆续招了两轮,陈晚所说的扩招针包含全厂所有部门,尤其是设计部。

    设计部一直是去年比赛选出来的八人,经过这一年多的成长,他们已经能独立完成普通系列的新款设计以及部分的时系列,但时系列主打的款式以及港城那边仍是陈晚一个人挑大梁。

    陈晚毕竟是人不是神,天才如他,在长时间的高产出下也会感到压力,他打算挑几个有灵气的人带在身边培养,满玉山有心理阴影,东言能走向国际的高级设计师不能只有他。

    “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满玉山和陈晚考虑到了一块儿,“之前老王说他手底下的业务员不够,我们从车间提了一批合适的,但还得再招,其他部门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行,下午通知老王他们开个会,统计一下员工缺口,顺便商量商量要怎么招。”陈晚不是个扭捏的人,一旦决定要做,立马会采取行动。

    于是服装厂扩招的事就这么提上了流程,依然是面向社会和学校同步开放,但与建厂时不同的是,此次校招的名额占了八成。

    如今南城流传着一个普遍的认知,乡下的比不上城镇的,城镇的比不上有单位的,有单位的比不上服东言装厂的。虽然经不起细究,但大概是那么个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年初发生的一个小插曲,陈晚被工商管理部门的领导叫去谈话,原因是他们收到了关于东言的举报信,且不止一封,加起来大概垒了十公分厚。

    这事落在别人头上,指不定被怎么折腾,然而轮到陈晚,领导的态度却好得不得了,不仅没问责陈晚,还反过来把把写举报信的埋怨了一通,东言的税可不是白交的,失心疯才会跟陈晚过不去。

    举报信的内容大差不差,去除废话只有一个核心,东言给员工开的工资太高了。

    众所周知东言的工资是略高于平均水平的,但毕竟不是铁饭碗,仔细一想似乎还是国营单位的工作更靠谱,所以大伙讨论一番便歇了心思,如此相安无事到了年底。

    过年么,少不了走家串户,聚到一块,有孩子的聊孩子、没孩子的聊对象聊工作,总之嘴巴闲不住,聊着聊着,东言再次出名了。无他,年终奖闹的。

    有人算了一笔账,东言普通车间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十五块,每个月拿第一额外奖十块,一年是一百二,加上年终奖……

    虚伪的优越感在金钱的冲击下瞬间破碎,原本觉得铁饭碗更靠谱的人坐不住了,要么闹腾着涨工资,要么打起了服装厂的主意,反正他们好好表现,一样能做到老,是不是铁饭碗有啥关系。

    人心浮动导致的结果是工作效率明显下降,各单位没办法,工资等级是上面统一规定的,他们说了不算。

    “给你们添麻烦了。”陈晚听完前因后果,隐隐有些无奈,“劳工协议上都是这么签的,而且我们厂的薪酬等级您也看过,多劳多得,实不相瞒,我还觉得给他们的工资低了些,想给他们涨一涨。”

    “诶,可千万别——”领导赶忙打住陈晚的想法,再涨他们真没法收场了,“你能处处为员工着想是好事,我们也很想把大家的工资提一提,奈何之前一直条件不允许。”

    之前条件不允许?陈晚眉眼一动,这意思是现在条件允许了?

    “前不久制药厂的杜厂长来找了我一趟。”领导接着往下说,“他提交了一份关于调整职工福利待遇的倡议书,我看上面的内容十分眼熟,是你跟他讲的吧?”

    原来如此,杜厂长的动作还挺快,陈晚谦虚地笑了笑:“杜厂长是问过我。”

    “我就说。”领导满脸笑意的隔空点了点陈晚,“我知道了,没事,你回去吧,厂里该怎么来怎么来。”

    举报信的事不了了之,愈发肯定了东言在南城人心中的地位,陈晚不怕招不来大学生。

    设计部有八个人用,陈晚大胆地放开了手脚,挑了几个天赋高的,经验丰不丰富无所谓,进了东言,多的是动手的机会。

    陈晚本想让满玉山带两个,免得埋没了他半生的本事,可惜被满玉山以无法“身教”拒绝了。

    “你在厂里坐镇,我出去跑跑供应商。”满玉山给自己安排了事,东言目前的布料供应商还是“便宜”了点,真正的高端面料处于空白状态,陈晚不得不用设计去填。有钱人的眼光都毒,布料普通设计又不是顶尖,他们绝不会买账。

    好比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若是把高端面料的缺口补上,陈晚定能轻松不少。

    除此以外,普通的布料也还有许多进步的空间,陈晚把这方面的想法交给了钱舅舅,如今已初见成效。

    陈晚把设计部的新人送去了车间轮岗,打好基础再回他手底下做事,他一边要设计新款一边要做港城的定制,加班成了常态,好在许空山跟他一样几乎以厂为家,若非两个人住一起,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上三句话。

    昨夜陈晚睡着后咳了两声,一早醒来摸到被窝里捂的衣服,许空山给他加了件毛衣。陈晚穿戴整齐下楼,空气里有从厨房飘来的辛辣味。

    暖烘烘的大手捂住额头,陈晚茫然眨眼:“我感冒了?”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没有,你昨天晚上有点咳嗽,喉咙痛不痛?”陈晚额头温度正常,许空山收回手,“我煮了姜汤,你吃了饭喝一碗。”

    陈晚摇头说好,随即惊讶于许空山竟然这个点还在,以往他都会比陈晚早一个小时去制药厂。

    “新药的实验结束了?结果怎么样?”陈晚不懂药理,在许空山的耳濡目染下也了解了一点,药片是做出来了,但还得在人身上验证具体疗效,无明显副作用才能获批上市。

    “没有,不过快了,应该能达到预期效果。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冷,许空山在灶台边放了张小桌子,早饭是香甜的红薯粥配鸡蛋,佐周梅做的红豆腐。

    经许空山提醒,陈晚想起来了,今天是元旦,他和许空山都放假来着,周梅前几天特意到厂里叫他们中午回去吃饭。

    难得休息一天,陈晚灌了一碗姜汤和许空山靠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部小说改编的武侠片,已经放到十多集了,前面的剧情他们谁都没看过,但打戏足够精彩,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十点两人上楼换了身衣服开车去陈家饭馆。周梅的老母鸡汤炖了两个小时,进门便闻到了香味,陈勇阳在厨房摘菜,今天刚好是周日,他没课。

    “小叔叔!”陈勇阳语调欢快,过了变声期的少年音色沉了不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板肉眼可见地结实。

    “六儿和大山来了,外面冷不冷,快过来烤火。”周梅笑着招呼道,陈勇阳端了根凳子放到火盆边上。

    “嗯,大嫂。”陈晚应了声,在凳子上坐下,“大哥他们呢?”

    “昨天晚上电视突然冒雪花屏了,他和勇飞在楼上修电视。”周梅说着喊了一嗓子,“前进、勇飞,六儿他们来了。”

    父子俩当即扔下了没修好的电视下楼,特别是陈勇飞,跑得飞快。

    在周梅夫妻眼里,家人远比挣钱重要,尽管小饭馆一天能挣近大几十块,他们依然毫不犹豫地推了生意,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元旦。

    吃过午饭,陈勇阳人主动进厨房洗碗,陈勇飞继续修电视,许空山跟着搭把手,大堂里陈晚陪着兄嫂说话。

    陈晚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在港城,眼见着翻过年也要二十八了,周梅不禁操心起了他的人身大事。

    “六儿,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没?”周梅那叫一个愁啊,私底下她没少和陈二姐陈五姐絮叨,陈勇飞比陈晚大一岁,快三十了,一问就是要读书不着急,村里跟他一个年纪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我不着急。”要么陈晚跟陈勇飞是叔侄呢,两人一个德行。

    “二十八了咋能不急!”周梅瞪眼,“你老实告诉大嫂,喜欢啥样的姑娘,大嫂帮你找。”

    “我不想结婚。”陈晚强忍住告诉二人真相的冲动,虽然他相信周梅和陈前进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但眼下显然没到最佳时机,至少他要先探探口风,掌握他们对同性恋情的看法。

    “好端端的怎么不想结婚?”周梅更莫名了,“你五姐夫学校有个语文老师,小你三岁,师范大学毕业,姑娘长得挺漂亮的,要不抽个时间见上一面?”

    周梅认为陈晚不想结婚是没开窍,等见了姑娘,自然就开窍了。如今的年轻人讲究什么自然恋爱、共同语言,为此那些没上过大学的她都拒了。

    陈晚不知周梅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看周梅的神色,似乎必须给出个合理的交代,陈晚咬咬牙:“我不行。”

    他是真的豁出去了,这下周梅总该死心了?

    谁知周梅闻言的反应和陈晚的预料大相径庭:“你想骗我好歹换个理由吧,做什么学人家大山。”

    “我没骗你。”陈晚默默在心里补上后半段——除许空山以外。

    “有检查单子吗,我看看。”周梅果然被逼急了,陈晚是陈家的小儿子,二老去世前把陈晚托付给他们做大哥大嫂的,要是陈晚一辈子不结婚,她怎么对得起二老。

    陈晚哪拿得出检查单,他败下阵来,决定采取拖延大法:“大嫂,我们过完年以后再说行吗?”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周梅心下一软:“好,六儿你莫怪嫂子,嫂子也是担心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万一生病都没人照顾,嫂子跟你哥这辈子没什么大的愿望,只要能看到你和勇飞他们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

    “我生病了山哥能照顾我。”陈晚瞥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的许空山,神情温柔。

    “傻孩子,那哪能一样。”果真没开窍,周梅忍不住笑,“等你结了婚就明白了。”

    “电视修好了!”

    气氛重新变得和谐,陈勇飞跳下楼梯:“你们说什么呢?”

    “说你不找对象。”又是个不省心的,周梅瞪向陈勇飞,“你英俊堂弟的儿子都会走跑了。”

    蒋英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学校所在城市工作,跟单位的女同事结了婚,前年带媳妇回了趟南城,去年生了个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壮壮。

    “我有对象了。”陈勇飞一语惊人,把周梅激动得站了起来。

    “你有对象了?啥时候有的,怎么没听你说过?”陈前进花生撒了一地,顾不上捡,连连追问。

    “哥你有对象了?”陈勇阳不洗碗了,跑出来凑热闹。

    “没谈多久,准备稳定了再告诉你们的。”陈勇飞挠挠头,“她跟我一个学校,读大四,想考研……”

    话题集中到了陈勇飞身上,许空山走到陈晚身后,悄悄拍了拍他的背,他下来时刚巧碰到陈晚说他不行。

    陈晚行不行,许空山心知肚明。除了比他快了点,其他没什么问题。

    得知陈勇飞谈了对象,周梅舒心不少,扭头对上陈勇阳兴致勃勃的眼神,周梅眉一敛:“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不准早恋,听到没?”

    “我去洗碗。”陈勇阳兔子似的溜了。

    短暂的元旦假期过后,陈晚与许空山又开始了忙碌,一直到年底。

    抱着侥幸的心理,陈晚悄悄上医院做了个检查,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真的行。

    这具身体的先天不足已补得七七八八,陈晚纠结半晌,终是放弃了掏钱收买医生,请他在检查结果一栏写个不能生育的想法。

    让周梅相信他跟许空山都不能生育的概率跟陈勇阳没有早恋的概率一样,无限约等于零。

    拖延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陈晚焦虑翻身:“山哥,我们村里有像你我这样的先例吗?”

    “有。”许空山的回答令陈晚精神一振,要试探周梅的口风,从村里人入手最为稳妥,到时候提起来也没那么突兀。

    “是谁,你认识吗?”陈晚往许空山怀里蹭了蹭,仰着头,满脸好奇。

    “我不认识,师傅跟我讲的,建国前的事了。”许空山托住陈晚的腰,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复述德叔的故事。

    没错,德叔就是故事的主人公之一。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一对同性恋人因家庭与世俗分开,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等等,不是说德叔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陈晚懵了,难道他记忆出了错乱?

    “没结过婚,孩子是捡的,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没养大。师傅经常看病不收钱,村里人感激他,为了维护师傅的名声,干脆统一口风,编了套师傅结过婚的说法。”

    根据陈前进与德叔的年龄差,陈晚得出一个结论,他大哥一定知道德叔的事,而周梅是后面嫁到平安村的,知晓与否的可能性五五开。

    “那师傅看出我们的关系了吗?”陈晚下意识跟着许空山喊了师傅,既然是同类的话,应该是有察觉到的吧?

    “嗯。”许空山抱着陈晚的手紧了紧,“师傅说,我们的未来会是光明的。”

    陈晚莫名多了分底气,等到真正要坦白的那天,他反而有了种即将尘埃落定的解脱感。左右不管周梅他们的态度如何,他与许空山绝不会分开。

    坦白的地点在陈家,平安村的陈家,时间是许空山选的,正月初四,恰好是他的生日。

    “这么多年没正经给你过过生日,今年可算赶上了。”周梅张罗了一大桌好菜,筷子一个劲地往许空山碗里夹,似是要把欠的全补上。

    作为许空山的师傅,德叔理所应当的在场。

    陈晚心里藏着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等啊等,堂屋的酒气散尽,陈勇阳和陈露分别找小伙伴玩去了,陈勇飞出门帮陈春来修收音机,陈星获得了公派留学的名额,今年没回来。

    偌大的堂屋安静得诡异,周梅心突地一慌,勉强挤了个笑:“怎么都不说话了?”

    陈晚和许空山对视一眼,他们早商量好了,这个口由陈晚来开,许空山终归是个“外人”。

    “大哥,大嫂,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陈晚也不探什么口风了,德叔给他们撑着腰呢。

    见陈晚神情凝重,陈前进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对不起。”陈晚先道了歉,他注定要让两个爱他的人伤心了,“之前一直瞒着你们,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许空山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两人的事当然要两个人一起说。

    牵着的手比任何语言都来得直白,周梅与陈前进齐齐失声。

    “你们都是男人啊!”良久,陈前进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陈前进虽然不赞成,但语气没陈晚预想中的强硬,是个好兆头。

    “我上大学那会儿。”陈晚撒了个小谎,否则要是让夫妻俩知道两人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好上的,周梅好陈前进铁定更自责。

    不过即便从大学开始算,二人在一起也有近七年了。

    “对不起。”陈晚再次道歉,为周梅滚落不止的眼泪。

    陈前进脱力般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骨头,陈晚喜欢男人并且对方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许空山,强烈的冲击令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六儿,你跟我进屋。”陈前进撑着凳子站起来,拍拍发妻的肩膀。

    陈晚默默跟上,许空山意欲同往,被陈晚拦了下来。

    “大山,婶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现在婶求你,跟六儿断了行吗,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周梅祈求地望着许空山,“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做犯傻的事。”

    “对不起周婶,全是我的错。”许空山目光坚定,认错归认错,断是不可能断的。

    “他德叔,你是大山的师傅,你管管他。”周梅急切地寻求德叔的帮助,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让两人分手,不能糊涂毁了一辈子。

    “大山今天三十二了,陈晚二十七快二十八,他们是大人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活几十年,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行了,别的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想陈晚难过?”德叔是站在陈晚他们一方的,注定不会如周梅的意。

    周梅闻言下意识摇头,她怎么可能舍得陈晚难过?

    “周婶,我会一直对六儿好的!”许空山适时大声表态,声音直直传进里屋。

    里屋没有凳子,陈前进招呼陈晚坐在床沿,他本非感性的人,但也不禁百味杂陈,二十七岁的陈晚,俨然是个成熟的大人的。

    “你小时体质弱,我和妈还有你大嫂他们常常担心不能好好把你养大,多亏了你德叔天天来家里给你看病调养。妈走前把你交给我,我答应过她一定会照顾好你,一眨眼你长大了,我跟你大嫂老了。”

    陈前进眼底有泪光,陈晚嗓子眼如同堵了团棉花,涨得慌。

    “能改吗?”陈前进抖着手,头上的白发扎得陈晚眼睛疼。

    “改不了。”陈晚低头,不忍地避开陈前进的视线,“是我先招惹的山哥。”

    “大山不能生育是假的吧?”陈前进想起了许空山在村里承受的那些风言风语。

    “嗯。”

    长久的沉默。

    陈晚出了屋,陈前进把周梅叫进去,房门紧闭,偶有周梅的恸哭声传出。陈晚不安地抓着许空山的手,愧疚而坚定。

    没人觉得这是病,也没人提这事犯法,即便此刻,夫妻二人仍竭尽全力维护着他们的体面。

    周梅哭肿了眼睛,陈前进搀着她坐下,长叹了一口气:“往后你们少往村里来,全是熟人,时间长了怕是会传闲话。在外面照样小心点,别人问就说你们是兄弟,知道吗?”

    “知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嫂。”陈晚抬袖子擦干眼泪,许空山扑通一声跪下,迅速地朝陈前进周梅磕了个头,动作快得拦都拦不住。

    晚上许空山轻车熟路地和陈晚去了隔壁睡觉,周梅越看越不对劲,两人真是大学那会儿好上的吗,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甭管她信不信的,陈晚与许空山的关系总算是过了半个明路了,至于其他亲朋好友陈晚没打算说,省得自找麻烦,毕竟大环境太危险,低调保平安。

    但黑暗只是一时的,因为天欲破晓,黎明的曙光终将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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