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赴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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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懿等人,并不在乎他是否突围,而是听闻动静后,当即鼓声雷鸣催着士卒夺城!

    毕竟,夺了城池,郭淮哪怕跑到渭水了,也无有藏身之地。

    所幸,郭淮本就固作姿态,并非是要弃城而走。

    是故他也没有出城多远。

    见蜀军不来追己,反而是趁机夺城,乃急忙归去帅厉将士而御。

    一番双方都没有意料的攻防,又是夜战,便持续了半个时辰,蜀军便罢兵归去。

    让差点弄巧成拙的郭淮,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就是今夜,注定了辗转无眠。

    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他除了静候城破殉国来临外,似是已无计可施矣。

    然,他没想到,城不可守之时,比意料中更早。

    翌日,蜀军没有如往日一般,踏着朝阳的万丈霞光来攻城。

    乃是在辰时,汉军有几队兵卒,将一些黔首黎庶慢慢引来城门前。

    是黎庶没错!

    衣衫褴褛的数百人,其中无一青壮,皆是老弱妇孺。

    亦让早就驻足在城头上的郭淮,百思弗解。

    驱赶黎庶百姓清路障、填沟壑攻城,消耗城内守军的箭矢及擂木等,历朝历代都没有匮乏先例。

    如今天下数十年的纷扰,各方相互征伐混战,寻常可见。

    连武帝早年征伐时,都有之。

    然而,逆蜀乃刘备所立,其留于世上名声乃是仁义,不曾有过驱赶黎庶攻城之举。

    且,城中守御物资早就耗尽,为何还驱赶黎庶而来?

    数百面有饥色的黎庶,于攻城何益邪?

    正当上邽城头上,所有魏军士卒都心中诧异着,这些黎庶前至百步,便各自放声。

    “娃啊,恁时候回来耕田啊,再不春耕,今年就没有过冬粮了。”

    “老汉呐,娃最近病了,上吐下泻的,恁咋弄都弄不好!你不归来,娃都不知咋过,我娘俩就活不起去了。”

    “阿父,大母晕倒了好多次了,在榻上让孩儿带话,说想见你最后一面,才走得安心。”

    “仲兄,大兄已经战死了,你若再战死了,家里孤儿寡母的,还咋活啊!”

    ....................

    苍老的沙哑,年少的清脆,妇声的尖亢,各有不同。

    言辞所嘱,家长里短,亦不尽相同。

    然,那涕泪齐下的悲戚,扑面而来的伤哀,皆如子规啼血般凄凉,无一例外。

    亦城墙上的曹军士卒,人人涕泪满面。

    努力的擦去泪水,睁大眼眸,竖起耳朵,循声目视寻各自家人,隔着那早就被鲜血染成乌黑色的城外百步土壤,怆然而答。

    有些始终没有寻到家人的士卒,始终没有人应答的妇孺,慢慢的就满目悲凉,最后抱头伏地,痛哭不已。

    悲鸣如刀,声声断人肠。

    亦然,让今岁春三月的风,尤其的冷。

    扶着城头垛口而立的郭淮,见状便昂头向天,缓缓闭上了落寞无比的眼睛,长声叹息。

    他的麾下将士,绝大多数都是从本地招募的。

    而如今,四面楚歌矣!

    昔日垓下之围,楚军夜闻四面皆楚歌,卒皆无战心,悲怆散去。让那有万夫莫当之勇、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项籍,都无奈自刎乌江。

    他自身,不过一雍州刺史耳,又何能逆转局面?

    唉.......

    不想,决死之时,竟来得如此之速矣。

    心有所悟,郭淮睁开双眸,挥手制止了自身的部曲,莫要去遏制那些兀自悲鸣的士卒们。

    城外的老弱妇孺,呼唤出声来时,就注定己军士卒心必乱,再申令亦于事无补了。

    尤其是,他们已然誓死守城一月有余。

    也不负大魏了,何必苛之?

    而就在此时,城外那几队蜀军,整齐放声而宣。

    曰:“城内魏军听真,明日之前,弃械出城而降者,可免死归家!若是负隅顽抗,攻破城池,尽诛之!且罚家眷,世代为军奴!若敢焚城内邸阁、辎库,与之同罪!”

    此言方落,便驱赶着城外的老弱妇孺离去。

    徒让那些妇孺哭天抢地,频频回首,亢声唤自身家人投降。

    城墙之上,自然也是悲戚一片。

    那些家在陇右的士卒,奔来郭淮处,伏地叩首连连,求郭淮起善念,莫让他们家眷沦为军奴。

    亦是说,城内之军,已无人愿意再战了。

    郭淮素有恤士卒之名。

    因而,他感慨罢,便主意扶起那些伏地的士卒,并声称明日蜀军攻城之前,定会放他们出城而去。

    随后,便在士卒们感恩涕零中,落寞的缓缓步归自身官署而去。

    事至此,已无力回天。

    他乃雍州刺史,便死在官署内以报国恩吧。

    他的身后,百余心有觉悟的部曲,也默默的缓步随行。

    郭淮乃并州大族出身。

    其父乃雁门太守,曾祖父乃大司农。

    是故,以门第与家资,以及他如今的官职,很轻易便可从乡闾招募及畜养数百部曲。

    且,自古燕赵之地,不曾匮乏慨慷赴死之士。

    这仅存的百余部曲,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亦会与他生死与共。

    而那双鬓已斑白的部曲督,则是兀自顿足不前,默默目视着城墙上那些,露出类似于绝处逢生神情的士卒。

    好一会儿,才拔步疾行追来。

    与郭淮并肩之际,还探首过来,低语道,“郎君,我为你寻来身黎庶的常服,将今着戎衣换下与我吧。”

    “嗯?”

    闻言,郭淮猛然止步,诧然侧头而顾。

    待见那部曲督,露出如往常一半的笑容时,便虎目微湿。

    以他之智,哪还不明白,部曲督乃是想让他伪为黔首,以金蝉脱壳走渭水河谷往关中而遁。

    至于他乃主将,蜀军破城之际必然搜寻于他嘛........

    他的部曲督,要李代桃僵!

    “郎君,还请莫做犹豫。”

    见郭淮许久不语,那部曲督又催声道,“郎君走与不走,我等都将死于此地。不若郎君且试试,看能否得归。也好让我等于九幽之下,不念家中妻儿生计之忧。”

    “然!”

    其余部曲闻声,皆躬身而拜,“还请郎君速做准备,莫让我等死不瞑目。”

    “尔等.........”

    动容无比的郭淮,言不成行。

    最终还是轻轻颔首,任凭涕泪俱下,湿了甲胄内的衣襟。

    ..................

    是夜,上邽城曹军,皆从北门出降。

    有一身着鱼鳞甲的将率,带着披坚执锐的百余士卒,隐在投降士卒之后。

    待汉军围前收降时,猛然发足狂奔,往渭水突去。

    汉军见状,疾追。

    追至,困之,无人降。

    与战,皆杀于渭水畔,却是发现那将率,并非魏雍州刺史郭淮。

    归来问俘,无人知。

    搜城,亦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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