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复古派中的古墓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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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钧为什么一直在宽宥王崇古?王崇古自己都不理解,但是张居正能够多少明白一些。

    消灭一个阶级必须用另外一个阶级去填补它在国家之制的中的地位,权豪缙绅获得了税赋、司法、劳役等等特权的同时,还需要承担安土牧民的责任,但是权豪缙绅只想要特权,不想承担责任。

    权豪缙绅是大明一股重要的维稳力量。

    而王崇古在无意识的制造出一个阶级,这个阶级拥有一定的文化,掌控着一定的生产资料,同样最遵守秩序,因为在工场里,任何一个不遵守规矩的人,都会死的非常难看。

    而王崇古积极改良生产工具,积极改善劳动工场的生产环境,稳步的提高生产效率,最大限度的提高利润,创办匠人子弟学堂,来安置匠人子弟,这些都是王崇古被陛下宽宥的原因,同样也是王崇古该死的原因。

    在朝堂之上,随着张四维的一命呜呼,主要矛盾已经变成了革新派和古墓派的矛盾,而且这个矛盾正在不断的激化,大明的新政需要一个新的、占据了领导地位的阶级,来支持大明的新政。

    士农工商,这是国之四民,国之柱石,士绅这玩意儿有史以来,其地位就从来没有被挑战过。

    张居正也不奢求,工农对士发起挑战,只要他们能对士的地位拥有挑战的实力,士本身的主观能动性就会发挥起来。

    如何让工农拥有对士绅地位拥有挑战和威胁的实力,这需要大规模雇佣和商品生产,而这些都需要白银来支持。

    张居正清楚,朱翊钧也清楚,大明的钱荒,需要从根本上缓解,就需要更多的、海量的白银流入。

    丘濬也在研究大明的货币政策,他对货币在经济中的重要性,表达的非常清楚:天立君以子民,付之利权,使其通融以济天下,非专以为一家一人用也,所以通百物以流行于四方者,币也。

    而黄金和白银,是天生的货币。

    “我真的可以多买船吗?那真的是我的幸运。”安东尼奥直接震惊了,五桅过洋船,这玩意儿卖一两艘也就罢了,还能多卖?

    这可是海战利器!

    费利佩二世禁止加莱塞战舰的出售,即便是在看到了五桅过洋船之后,加莱赛战舰这种过不了洋、需要200多个橹桨手、火炮配置极少、主要以接舷战为主的桨帆船,越看越落后,可那也是战舰。

    而看大明的意思是…可以多买?

    “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钱。”安东尼奥非常懊恼的说道,如果没有丢掉两条船的货物,他就可以用货物换算成白银,从大明购买五桅过洋船,可是他丢了两条船,他只有购买两艘船的资金了。

    一条五桅过洋船可能需要二十万两白银,而他现在只有两艘货物的资金,他还要购买丝绸和各种货物回航,这让他格外的难受。

    大明的过洋船是硬帆,还需要安排更多的大明水手上船,操作船只。

    “你可以借钱啊,朕既然是你的投资人,自然要投资于你。”朱翊钧的语气里带着淳朴和天真,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政治素人,提出了一个天真的幻想一样。

    借那么多钱出去,安东尼奥不还了怎么办?

    张居正看着小皇帝,他的徒弟,已经变成了权豪的模样了。

    权豪缙绅在没有天灾的时候,也在兼并土地,就是利用青稻钱,青稻钱的利息极高,百姓一旦用田亩作为抵押借钱,就会被驴打滚的利息给弄的焦头烂额,最终变成失地佃户,而缙绅收获了土地。

    青稻钱,稻谷还是青色的时候,是百姓家中存粮最少的时候,这个时候借钱,也是利钱最高的时候,所以青稻钱这个名字虽然好,但是背后却是血淋淋的兼并。

    读书人向来如此,名字上不带一点烟火气,诗情画意,但是做事的事儿,往往都是见不得光的肮脏。

    青稻钱就是驴打滚,就是高利贷,名字有起错的,但是诨号不会错。

    陛下身边的近人,王夭灼的情况更加特殊一些,他们家是碰到了灾年,不得不借钱于陕州卢氏,但操作是一样的,抢只能让人倾家荡产,可是骗,可以把人骗的负债累累。

    “朕也不是很富裕,借你五十万两白银,但是你这样走了,不还钱了,朕的银子不就没了吗?所以,你需要用抵押物抵押。”朱翊钧笑意盎然的说道:“比如,整个南洋的棕榈园和甘蔗园。”

    “哦不!至高无上的陛下,那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安东尼奥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安东尼奥当然不想同意,马六甲之内遍布千岛之国的种植园,每年产出超过了15万两白银,也就是说,大明皇帝收缴了他的种植园,只需要四年,就会收回本金,之后的日子就是纯赚钱。

    朱翊钧则是满脸平静的说道:“大明正在扩张水师。”

    强买强卖吗?也不尽然。

    如果安东尼奥能够按时还钱,那这些种植园就还是安东尼奥的,如果不能按时还钱,朝廷的水师就会帮着皇帝收账。

    如果安东尼奥不肯借钱,那大明皇帝的帝国水师在扩张帝国版图的时候,这些种植园就会被一起扩张到大明的治下。

    “你确定你最值钱的东西是种植园吗?不是那些奴隶吗?听说庄园主还要亲自下场,制造各种混血的奴隶,好让他们繁衍更多。”朱翊钧的语气依旧平静。

    眼下的泰西用的是奴隶制,自由角、自由之城大宗商品是奴隶。

    朱翊钧继续说道:“一个成年、牙口比较好、老实听话的奴隶,在南洋的万里海塘需要二十两白银,在种植园里做工,只需要四年就会收回成本,只要这个奴隶还活着都是利润,而一个奴隶在种植园里,一年创造的价值是五两白银。”

    在殷正茂讲解南洋种植园生意之前,朱翊钧一直以为奴隶很便宜,但其实二十两白银,已经是一个很昂贵的价格了,得亏大明水师能守住大明海疆,否则贩卖大明人,将会是一个极其暴利的行当。

    而一个奴隶一年能创造价值五两白银的货物,香料、棕榈油、方糖。可可等等都是种植园的产物。

    “陛下,为何不能让我用奴隶来抵债呢?”安东尼奥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明的人,已经很多了,以后会更多,这片土地只生养大明人。”朱翊钧给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理由在安东尼奥看来,皇帝不需要奴隶,因为大明拥有更加便宜的生产工具。

    种植园是生产资料,种植园的开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从最开始的寻找合适的土地、再到伐木、养田、寻找合适的经济作物等等,都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成本,而奴隶,是生产工具。

    安东尼奥不懂大明,才会觉得皇帝拒绝奴隶偿还债务,是因为大明拥有更多、更便宜的生产工具,或者更直白的说奴隶。

    如果大明的君主、朝廷真的把百姓当奴隶看待,百姓就会释放出他们毁灭朝廷的力量,消灭暴虐的君主和朝廷,中原王朝已经经历了数次这样的王朝更替。

    大明皇帝要让人卖命为他征战,要给京营的每一个军卒一年十八两白银。

    王崇古要让穷民苦力顶着高温来进行生产,就需要给匠人们每年12银左右的劳动报酬,以及相应的官厂学堂,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陛下的目光穿破了重重迷雾,看到了真相。”安东尼奥终于放弃了抵抗打算借钱,至于利息的多寡,那就得看谈判了,大明兴利之臣,目前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崇古。

    这个利息,并不会太过于昂贵,年息大约4%-5%之间,这样的利息,朱翊钧绝对算得上是大慈善家了。

    朱翊钧的主要目的是多卖船,多卖船对内的意义是促进产业链的进一步稳定、规范、增大生产,大规模生产可以有效的提高生产力,促进产业链成熟,而对外的意义则完全是为了丝银对流。

    大明拥有商品优势,虽然短暂的时间里,大明失去了船舶的商品优势,但是考古式科研和劫掠吕宋马尼拉造船厂等手段,最终让大明恢复了船舶的商品优势。

    拥有商品优势,就拥有结构性贸易顺差地位,而这个顺差的本体就是—白银。

    大明凭借着在丝绸、琉璃、瓷器等多方面,无与匹敌的制造业和出口,与任何国家进行贸易都是顺差,结构性的贸易顺差地位,会造成商业上的‘朝贡’这一既定事实。

    能漂洋过海的船越多,对大明的越有利。

    “这次来带来了一本书,还请陛下观看。”马里尼奥拿出了一本书,这本书是他带来的礼物。

    朱翊钧能看得懂,他已经学了很久的拉丁文了,作者是哥白尼,名字叫《天球运行论》,打开书,上面写着一段话:不懂几何者,禁止入内。

    这本书就是日心说的载体。

    而在前言,还有一篇教士奥西安德尔写的跋文,跋文,就是这本书写作目的。

    天球【orbium】是一个在后世已经抛弃,但是在万历四年,依旧在泰西被奉为真理的概念,假象的、能带动可见天体旋转的球体。

    在后世不断的加工之下,才慢慢变成了天体运行论。.CoM

    在这篇跋文里,按照教士所言,哥白尼写这本书的第一个目的是,献给教皇保罗三世;第二个目的是为了编算星表、预推行星位置的数学模型,不代表行星在空间内的真正活动。

    [这部书不可能是一种科学的事实,而是一种富于戏剧性的幻想。]就这样一句话,骗了人很久很久。

    日心说,自然科学从神学中解放出来的标志学说。

    但这个学说在最开始,并不反对神学,它为了能够发行,看起来更像是一本工具书,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日心说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和情绪价值。

    在麦哲伦环球航行后,泰西已经确认了地球是个球这一基本事实,为了维持宗教的威严,神学打了个补丁,以地心说为核心构建了新的神学哲学,永恒的、神圣的天体只能相应于其高贵的地位,围绕着地球旋转。

    但是这个补丁,在日心说面前,再次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纽伦堡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之前的纽伦堡蛋来自这里,现在的这本书,也是这里刊刻。”朱翊钧合上了书,他要细细研究,这本书一共六卷,每一卷都值得仔细研读。

    朱翊钧结束了接见安东尼奥,开始了今天的御门听政。

    张居正特别汇报了关于佛塔的修建,不吝赞美之词,其肉麻程度堪称献媚,但是廷臣们对此不仅没有反对,还每人写了一篇赞表入朝,等到佛塔修成的时候,大明正七品以上官员,都要上一份贺表。

    张居正对李太后和陈太后心怀感恩,感谢李太后和陈太后的不贪恋权柄。

    朱翊钧可以理解张居正的这种感谢,如果李太后和陈太后反对新政,她们真的能做出危害大明之事。

    清随明制,稍微了解鞑清,就会发现,鞑清在对后宫干政这件事上,限制极为严苛,哪怕是大玉儿孝庄皇后,从来没有临朝称制的代行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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